发表时间: 2019-12-09 13:42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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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生,东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,是影响我国经济改革进程的三项重要变革(价格双轨制、国资体制、股权分置改革)的主要提出和推动者之一。
11月24日,在第九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颁奖典礼暨中国经济学家论坛上,华生发表了关于公有制企业激励的演讲。以下为演讲全文,文末附有视频。
东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华生
(演讲视频在最下方)
华生:为什么政企分开做了几十年还是最难?或者说还是分不开?因为我们是做经济学研究的,恐怕不光要从实践上(实践了40年了,还没分开,说明这个事情的难度在实际上很大),那么就要从理论上想一想,他能不能分开?有没有可能分开?如果根本分不开,你再试40年还是不行。在什么层次上可以分开,在什么层次上不能分开?这个可能是我们要总结的问题。
我们知道从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,就提出了关于公有制改革的新的三项制度改革,就是人事制度、劳动制度和分配制度。这些年来,在我们一些主要的央企和地方国企当中,也取得了也都有很多推动,有很多推进,但是也都做得不够彻底。
当时提出来的口号是,在管理干部上要做到能上能下,分配上要能够人多人少,在用人制度上要能进能退。包括这次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强调了我们基本经济制度,包括以管资本为主来管理国有资产。
那么这个地方的问题,从这些年来的最新的实践来看,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。比如在国有企业,现在我们普遍地看到,我们国有企业的中下层的用工制度和分配制度,比起改革开放初期或者是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,现在的国企的基层的用工制度,中下层的用工制度基本上是市场化的,中层以下的干部也基本上是市场化的,待遇也跟市场薪酬基本上是差不多的。
但是我们现在不管是中央管理的企业也好,地方管理的企业也好,在领导班子层次上,基本上还是行政化的。所以我们现在的企业体制是半行政半市场,或者是上半部分是行政的,中下部分是市场化的这么一个组合。这是我们现在的情况。
所以现在在国有企业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,一把手二把手,主要领导班子的成员的薪酬比中层干部要低一大截,是他们的几分之一。
因为现在我们8项规定以后,对用餐、喝酒都有很严格的规定,所以经常散会以后请客,党委书记或者是董事长总经理就会说让秘书请客,因为他的薪酬是他们的好多倍。
所以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状态,显然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。这是一个严重扭曲的状态,最初的时候我们央企限薪是年薪是60万,14万是基本年薪,当时可以发的,还有14万是年度考核基本合格可以发的,另外的部分是跟你的任期挂钩的,所以央企的负责人每个月再把社保扣了以后,每个月拿到手上还剩大几千块钱,回家以后付了保姆费,已经基本上没钱了。
所以后来大家提了很多意见,说这么搞下去恐怕不行,所以现在至少是把当年的还有14万说是不是可以先发了?这样每个月拿到手还能拿1万多块钱。
问题要知道,拿1万多块钱的是管理着我们上万亿资产的大企业,他们每一个决定就可能造成我们几百亿几千亿的损失或者收益。
所以我们这样一个制度,这样一个体制显然还是存在非常大的问题,我个人觉得这不是保护国有资产,这个是把国有资产放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下。
这么大的资产,管理它的人这么小经济激励,我们研究经济学的,做任何一件事情,要有都一个基本经济学的基本假定,就是人对激励是有反映的。马克思主义也是这么认为的,马克思说过:任何理论如果脱离了利益,就会使自己出丑。
我们过去的实验苏联的制度,尽管理论上说得很好听,为什么会出丑呢?因为他的理论脱离了人们的基本利益。我们现在企业制度改革,尽管有了十八届三中全会的三项制度改革,以及我们现在提到的各种各样的改革,名称很多花样很多,但是实质性的地方我们推进的还不够。
我觉得最大问题就是激励机制中断和扭曲,行政化和市场化的上半截的行政化和下半截的市场化组合在一起,这样一个制度,他的工作效率一定是非常低的。
这么解怎么解决呢?是不是就是一个决心的问题,他确实也不简单,不是那么简单。
我们给央企的负责人也全盘市场化,行不行?如果仔细去分析,也不那么简单。因为我们知道,央企的负责人,特别是中组部管55家大央企,都是副部级的单位。经过我们党多年考验的,所以才能坐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去,调到相应的行政部门去,马上省长或者是副省长。
问题是他们同级的干部每个月只拿一两万块钱,如果掉到央企,马上就变成每个月就变成几十万上百万,一年就拿几千万上亿的话,我估计不够平衡,是不是?为什么你可以?我也不当部长,我明天我到央企,我到中石油去,我也去,一年拿几千万,是不是?它就会带来进一步的问题,就是谁能够当当这样的企业的领导人,是不是派个官员就可以当?
我们这些年也尝试了,说可以从市场招聘。我们央企也招聘了,但招聘的进度非常不理想。不理想的原因也很简单,因为我们的领导班子都是经过长期考察锻炼一个台阶上来的,现在突然从市场上来一个人也要经过至少要经过一段考验,是不是?他的责任、他的权利毕竟都是有限的。他一下他又拿那么高的工资,跟他在一起工作的人,比他担负着更大责任的人,工资只是他一个零头,他跟别人的关系也很难相处。
我的有些从海外回来的同学,前两年遇到她,还在央企里面当财务总监或者是法律总顾问,再过两年都离开了。既有他们个人的原因,也有我们体制的原因,就说体制有一个相融不相融的问题。
因为我们的企业是有限责任。招聘来一个人,我们怎么知道他能不能胜任岗位?如果是有一个很强的激励建立起来,赚钱了很好,他分走几个亿,我们也没话讲。但是如果赔钱的时候,他肯定是赔不出来的。
就像我们以前的很多央企,我们知道好的时候很好,包括过去的像中国远洋,好的时候很不错,差的时候一亏起来,那个数字都是天文数字。
那个里面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,不完全是个人的。还有有市场的因素,有方方面面天灾人祸的因素,宏观政策变化的因素,国际变动的因素。
所以前几年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合同理论里面,设计的最优合同最大的麻烦,是我们没有一个充分的信息去鉴别,一个企业的成果有多少是因为领导经理人的努力,有多少是因为资本的因素,是因为市场的因素,是因为不确定性的因素,所以我们就设计不出最优的合同来。
最优合同不行,次优的也可以,但是就像得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后来研究的,一个企业的任务是多方面的,是有很多任务的,就像我们大学的教授一样,既要负责科研,也要负责教学,还要负责管理方方面面事情很多,如果你把你的激励和某一个指标挂钩的话,导致代理人的行为就会发生扭曲。
所以后来他们写的一篇文章,后来被广泛引用的就是多任务模型,在多任务模型下得出来的结论是:强激励还不如弱激励,有些时候可能没有激励比激励还好一点。
但是如果委托代理研究的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的话,他对我们经济实践就缺乏指导意义了。
我们都知道这个合同理论的获奖者,除了holmstrom,还有hart。hart的路径就是另外一个路径。他们这两个不同的approach(路径)还是有很大的争论的。
hart说,过分精巧的激励制度的设计,会搞得越来越复杂,越复杂就越容易被操纵,这也是holmstrom自己也承认的:就是在多任务的情况下,实际上是没有最优合同的。
因此,hart走的是另外一条路,就是产权的道路。就是怎么样用产权来约束代理人的行为,同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。
如果走hart这条路,那么对我们来,说对公有制经济来说,有一点麻烦。因为我们公有制经济的核心就是:这个财产是大家的。你得再多都可以,但是你不能分享资本的收入,你应该给你劳动的收入。如果能证明,这是因为你的努力所带来的结果,给多少我们都是赞成的,但是问题是无法识别,没有办法识别。这是经济学理论研究告诉我们的。
今天我不展开,这也是最近我们正在做的一个理论性的题目,就是去研究在管企业的形态上,公有制企业可能面临着一个不可能解决的任务。
因此,去年在政治经济学的会上我就讲了,我觉得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,包括这一次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来的用管资本为主来管国有资产,我一直认为是一条出路。管企业,40年的实践跟我们到现在的理论的研究,可能都会发现这个地方可能走不出一条路来。管资本是有可能走出一条路来的。
问题是在于,经济学界对这个问题的研究还太少。因为过去往往认为这个问题不值得研究了,搞到最后私有化问题都解决了。
那种看法应该说是很极端和片面的,因为我们知道当今中国也好,全球也好,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贫富差距还在不断的扩大,还在不断扩大。因此公有产权不是没有其优势的地方。
但是问题在于,你怎么解决你的激励问题。因此我再次呼吁,更多的中国经济学家参与到这个里面来,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好,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也好,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的经济基础也好,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微观基础,它只是建立在沙滩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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